依靠把脉能否验出怀孕？西医发出挑战，多位中医“打擂”
三两人“对赌”，一“脉”何以定输赢？
核心提示：“号喜脉到底准不准？”
在古装影视剧中，经常会出现大夫替妇女把脉的场景，如果大夫说是“喜脉”，观众立刻心领神会：肯定是怀孕了。可以说，一直以来，对于中医能够通过脉诊验孕，公众大都深信不疑。
然而，微博名人、北京积水潭烧伤科医师“烧伤超人阿宝”近日却掀起了一场关于中医脉诊验孕的“战火”。阿宝在微博上发起挑战，称愿出奖金，以随机盲法测中医脉诊准确率是否能超80%，若中医胜出，自己终身不称中医为伪科学。此后，北京中医药大学副教授杨桢、成都中医吕即来等应战。 “脉诊验孕”的话题，顿时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
尽管当事人限定为个人间的较量，但是，仍有人把它当成是中西医擂台比武。面对记者采访，中西医双方均称很有信心，并希望通过这次挑战的结果“一决雌雄”。
事实上，中西医之争，这已不是第一次，双方立场鲜明、各执一词，却始终无法扳动对方。
针对这场挑战赛，有专家指出，希望看到的是中西医通过这场比赛能够共同进步，而不是一场闹剧或者驱逐战——
今年9月，北京积水潭医院烧伤科医生、新浪微博知名博主“烧伤超人阿宝”首次公开发出“阿宝挑战中医脉诊大师公告”，并愿自掏腰包数万元跟中医打赌挑战，以验孕试纸测得的结果为参照，中医脉诊验孕准确率若超过80%，则中医胜出，自己“终身不称中医为伪科学”。“挑战”经微博转发后迅速升温，“中医派”纷纷在微博上回应，不久，北京中医药大学副教授杨桢通过微博宣布迎战“把脉验孕”。
成都中医吕即来应战照片。
发起PK：是挑战还是娱乐
白须冉冉的老中医，仅凭把脉便能道一声“娘娘有喜了”，这种情节在我国文学作品、影视作品中屡见不鲜。但在不久前，这一从未被怀疑的情节却被一贯反对中医的微博名人“烧伤超人阿宝”打上了问号。他认为这只是一个“经常被吹嘘的故事”，也是一个“中医信奉者深信不疑的传说”。
“中医不是号称能号脉号出怀孕甚至男女吗？”9月11日，“烧伤超人阿宝（以下简称阿宝）”通过微博向中医发出挑战，称愿出奖金，以随机盲法测中医脉诊准确率是否能超80%，若中医胜出，自己则终身不称中医为伪科学。并提出初步试验方式：“选三组人，每组十名。一组是怀孕妇女，一组是未孕妇女，还有一组是手臂白皙无明显男性特征的男性。受试者躲在屏风后面，只露出手腕，中医凭借脉诊验孕。”阿宝表示：“我们西医也可以参加，采用西医最简单方法：验孕试纸。大家比较一下准确性。”
为了吸引挑战者，阿宝还设置了奖励：挑战者无论胜负无须付任何代价。若胜利，阿宝将提供奖金五万元。
很快，阿宝的擂台来了“打擂人”——北京中医药大学副教授杨桢。同时，奖金也被炒到了十万元。
“我为了我的学生而来。”提起初衷，杨桢告诉记者：“看到网上针对中医的抹黑，我的学生们郁闷极了！”对于外界的质疑他强调：“我已经功成名就，不必为了自己。”这次打擂的目的，“就是让阿宝闭嘴。”
奖金有了，挑战者有了，阿宝又拉来知名媒体人王志安专门负责挑战的具体运作，称“要把这事办成严谨科学的准实验流程”。
在双方“推手”之间，这场兴起于网络的“闹剧”俨然变得认真起来。为表示重视，杨桢甚至在博客上贴出近万字的“脉诊验孕”项目实施方案备忘录，从实验内容与目的到实验方法，从经费保障到法律问题，事无巨细。
然而，第一声擂鼓响过，双方却又因具体实施方案再次进入缠斗。一个多月过去了，“挑战”始终停留在字面。
当挑战有变成闹剧的趋势时，10月13日，成都中医吕即来隔空应战。在5名志愿者有1人是孕妇的情况下，经两轮诊脉才找出孕妇，但符合之前约定的80%准确率。吕即来随后表态说要继续挑战。而就在距离第二次挑战还有一天的时候，他在微博上发布声明，称暂停挑战，原因系“压力太大”。
至今，直到阿宝退出，将后续全权委托给王志安，这场约战仍没有任何进展。
各执一词：“脉诊验孕”准不准
2007年6月27日，时任科技部副部长的尚勇在罗马召开的“中欧中医中药大会”开幕式上致辞称：“中医不但能够通过脉搏诊断妇女是否怀孕，而且能判断男女”。
那么，中医到底能不能仅靠把脉诊断怀孕及胎儿性别呢？成功率有多大？这一说法仅在中医界内便众说纷纭。
成都中医药大学校长梁繁荣表示，中医诊断需要“望闻问切”四诊合参，单一的“把脉验孕”不可能准确。
内科主任医师、65岁的刘永业则表示，以他40年的从医经历来看，从脉络上判断胎儿性别的可能性不大。
杨桢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此观点则给予了明确肯定：“中医辨别胎儿性别是非常准的，甚至比验孕还要准，但不能给孕妇这样做，因为这违背国家法律。”
杨桢告诉记者，他首次接触脉诊验孕是在七八年前，那时，杨桢一边教学一边在海淀妇幼保健院附近的一家中医诊所坐诊。“患者有的先在我这边诊脉，再去海淀妇幼检查，有的是先去海淀妇幼检查，再来我这儿诊脉，经验是这样渐渐积累起来的。”
虽然不符合阿宝所设定的“三甲医院副高职称以上”标准，广东某二甲医院中医主治医生陈伟（化名）也对这次挑战跃跃欲试。依据他的经验，在完全蒙住眼睛或布帘遮挡看不见的情况下，中医单纯依靠脉诊是可以判断出喜脉的。但“这需要高手中的高手、经验非常丰富的中医才能做到。”
由于提出单独依靠脉诊验孕要求的病人较少，陈伟一年总共只有几次机会实践。“主要需求人是两个月内月经停经但不敢肯定是否怀孕的女性。这时我一般先摸脉判断一下，这属于单独验证，同时为了避免出现医疗纠纷，会立即开检验单。”经他自己统计，脉诊验孕准确率大约为百分之四五十。
根据他的经验，怀孕出现的脉象跟任何疾病所导致的脉象相比，都具有独立性、特殊性。至于为什么那么多中医强调滑脉只是很多疾病现象中的一个脉象，并不能单纯依靠一个滑脉判断是否怀孕，陈伟认为，主要原因是他们判断孕脉时语言表述太单一，只有一个“滑”字。
陈伟对孕脉这样描述：简单来说就是滑实动数有力；复杂来说，就是滑利圆实动略数有力，并且两尺脉为显，“这样通过多‘要素’来判断，孕脉是可以单独验证的。”
“把脉不是炫技，不是变魔术，它有理论基础和实践经验，完全可以验孕。”身为中医的汪晓东对记者说。
汪晓东介绍说，脉诊验孕的准确度受到怀孕时间和医生经验的影响。而且，单纯的脉象并不是唯一依据，还要加上对患者的询问、气色的观察等。
记者统计发现，近年来，中医“脉诊验孕”错误的案例不断见诸媒体。去年，北京西城法院受理了一起案件，一行医30年的老中医为一名女性号脉，称月经不调并开具藏红花等药方，服药一个月之后，女子意外发现怀孕5个月以上，故诉至法院。在沈阳，一怀孕女性也曾被老中医误诊为“气血两亏”，开了36袋中药，后致腹腔大出血险些丧命。
而记者了解到，目前在很多中医院，大夫并不是完全依靠把脉来确定是否怀孕。一些中医院人士表示，对于怀孕的确诊除了脉诊之外，目前依然需要借助验尿等检测手段。一些到中医院治疗月经不调的女性，也需要通过尿检，先排除怀孕可能。
争论核心：中医是否科学
一直以来，中西医之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2003年，新华社的报道《龙胆泻肝丸——清火良药还是“致病”根源》称多名患者服用同仁堂“龙胆泻肝丸”致罹患尿毒症。该报道引发对中药安全性的质疑，并作为中西医争论的一个焦点。
2006年，著名学术打假斗士方舟子在《经济观察报》上发表《我反中医不等于反中国传统文化》一文，他在文中指出：“中医理论体系不是科学，与现代科学思想、方法、理论、体系格格不入，应该彻底地否定、抛弃。”
2012年，甘肃省卫生厅官网挂出“甘肃省医务人员练真气40余人打通任督二脉”的消息。有媒体报道称，有学员讲述自己培训后的感受“第四天时脑中出现水开声”，一时引发热议。
此外，对于中医“针灸麻醉法”的质疑也时常出现。争议较大、转载较高的文章如《“针灸麻醉”骗局现形记》等。
“中医是否科学”正是中西医延续数年之争的核心论题。
地坛医院肝病中心副主任医师闫杰就是中医质疑论者中的一员。当记者联系闫杰时，他爽快地接受了采访。
一直以来，闫杰都非常关注中西医之间的争执。他的态度很明确：“从我的经验、学习经历、生活阅历中能得出一个结果，就是中医不科学。”
“没有中医、西医这样的说法和概念，只有现代医学和传统医学这样的概念。”在闫杰看来，现代医学就是现代科学，它的确立和发展是基于人类对人体解剖学和微生物的认识。而在现代科学出现之前，是没有所谓西医的。在此之前，东西方均是经验医学时代。“无论是希波克拉底（被西方尊为医学之父的古希腊著名医生）还是扁鹊、华佗，都是从发现一个现象开始，比如一个人流鼻血，塞一下能管用，慢慢地总结成了经验，就成了经验医学。”
他并不否定一些经验医学被证实确实有效，“比如在西方发现金鸡纳树皮能治疟疾，东方同样发现青蒿能治疟疾。经验医学里人的经验有对有错，对的经验可以保存。”但他强调，现代科学出现后发现，“经验医学的传统理论体系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在中西医争执中，中医常常“嫌弃”西医没有文化。 但闫杰却认为：“就像中医讲大医精诚，看做一种文化、一种处事态度，这无可厚非。但从整个理论体系来讲，既然有了现代科学，就应该用现代科学的理论体系做事，医学也是如此。”
闫杰表示：“如果中医‘脉诊验孕’成立，那只能认为这背后有黑幕”。他坚持：“用现代科学得出这样的结论是不可能的，就像我们不借助任何工具想上月球一样。”假设“把脉验孕”真的成功，那也“只能说是做了一个魔术，就像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节目一样，谁都不会相信，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对于“西医”的理解，中医们却截然不同。
“有人不相信事实，却相信某种科学教条。中医依赖的是经验。”杨桢告诉记者，西医认为科学已经解决了生命健康的所有问题，这是教条主义。“其实，人类对自己的认识还是九牛一毛，这些科学主义者把医学神话了，认为现代医学无所不能。”
而在陈伟看来，就算中医不能单纯靠把脉验孕，这也不说明中医不科学，“任何一个医学总是希望用更可能多的手段综合分析判断疾病。西医单凭一个听诊器能判断癌症吗？我能因为西医单用听诊器不能诊断癌症，就说西医不科学吗？”
陈伟认为，搞懂什么是中医至关重要。用物理学知识最容易解释中医，用化学知识最容易解释西医。“比如你把一颗冰块放在手上，只要时间足够长，你的手就会冻僵麻木、毫无知觉。如果你爱喝冷冻饮料，你想你的胃会怎么样？在这个过程中，胃首先发生什么变化呢？不论是否发生化学变化，还是化学变化何时产生，至少敢肯定，物理变化始终都是首先发生的。”他认为任何生命，包括人、动物、植物，在天地之间，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寒热温差变化。“难道这个物理变化不会导致疾病吗？理解了风寒，那么喝一杯冷饮会加重胃‘寒’，喝一杯生姜热水就会舒服一些。”这个方法在陈伟看来就是治疗。
共同发展：双方应互补互证
从来，中西医之争，双方都无法扳动对方。然而，中西医有必要非得争个“你死我活”吗？
“两大医学体系至今还难以真正沟通和融合，医学能否走向统一的问题也仍存困惑。”重庆医科大学教授冯泽永曾在书中写道：“如果医学是一门科学，是对人体在正常和异常状态下客观规律的写真，它就应该是统一的，而不应该有中西之分。”
“中西医各有优势，也各有缺点，这很正常，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事物？”在陈伟看来，应有勇气承认中医的不足，“两种医学的巨大差异，使得中西医之间很难有共同语言，彼此之间越来越有隔阂。可即使这样也要交流，更要交流，更要想办法用大家都能懂的语言表达交流。”
北京中医药大学伤寒博士高亮则表示，中医学并不排斥现代医学，始终与先进的科学技术相结合。有了先进的技术便拿过来用。中医固然能够把出来是否怀孕，但当前争论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通过采用现代医学B超技术完全可以判断是否怀孕。
高亮表示，这次约战的意义，并不是中医与西医争高低，而是让大众平等、客观地对待两种医学，两种医学都是为了解决疾病。
在这个问题上，汪晓东也认为，不管中医西医，初衷一样，都是为患者解决问题。
“就拿怀孕来说吧，中医当然能够通过把脉验出，但在实际生活中，人们也不会放弃通过验血、验尿、B超等技术去判断。”汪晓东说，中医学并不排斥现代医学，它始终与先进的科学技术相结合。在医学院校里，中医专业的学生要学习西医，西医专业的学生也有中医课程。两者不是互相排斥的关系，而是可以互补互证。
而当前的约战已经发酵得更接近于一场闹剧，有些参与者已经背离了客观讨论问题的初衷，只是博取眼球、赚得名气。“不管是中医西医都应该更多地去思考怎样为患者减轻病痛，治好病才是目的。”汪晓东说。
走结合之路，才是医学精髓所在
连日来，一场关于中医脉诊验孕的“战火”在微博上引发关注。微博名人、北京积水潭烧伤科医师“烧伤超人阿宝”发起挑战，以随机盲法测中医脉诊准确率是否能超80%。此后，北京中医药大学教师杨桢应战。
近年来，有关中医科学性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特别是对中医的望、闻、问、切方法及中药的疗效，受到一些人的质疑。争论归争论，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忽视这样一个事实，距今已有五千余年的中医，仍然是治疗各种疾病的常用手段。
对于新近爆发的这场中医诊脉验孕的“战火”，既让人们感到新奇，也令人倍感疑惑。
试想，这样的挑战，拿金钱作为挑战的筹码，把育龄妇女作为测试的“试验品”，不管谁输谁赢，都没有多少实际意义。最重要的是，如此挑战赛并不科学，我们可以设想，即使参赛的中医脉把得不准，没有达到“脉诊验孕”的80%，只是达到50%，或者再低一点儿。也不能就此否定中医脉诊验孕的方法，更不能由此断定中医就是伪科学。
就是说，采取这样一种形式，拿一个延续几千年的中医切诊方法，通过一次挑战来确定真伪，似乎不太公平，也缺少可行性。这种对一个事物进行简单的肯定或否定的做法，无异于小孩过家家，采取的是形而上学的观点，既缺少科学依据，也没有说服力。
毫无疑问，对于任何事物，我们都应该辩证地去看待。中医有合理的部分，也有不合理的部分，但是不能因为中医中存在不合理的部分而全盘否认中医存在的价值。反观西医也是如此。
因此，对这场如同设立赌局的“挑战赛”，大可不必太较真。毕竟，这样的挑战迎战，不管输赢如何，都对中医未来的发展无关紧要。唯有发扬传统，兼收并蓄，扬长避短，走中西医结合之路，才是医学科学的精髓之所在。
当然，理可以证实也可以证伪，“把脉验孕”究竟是否靠谱，不影响对中医整个体系的是非评判，也不妨付诸专业化讨论与争鸣。到头来，若它能跳出单纯的口水化喧嚣，变成一次面向公众的科普良机，那无疑也是好事一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