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摇太阳》：直面现实的生命之歌
标签：文娱 | 来源：中国妇女报 | 作者：范语晨
凌敏和吕途面对疾病的“破防”与抗争，面对爱情的畏缩与坚持，都是一场戏剧性与日常性并在的旅程。而用影像去层层发掘这场生命之旅的内在力量，《我们一起摇太阳》做到了。
■范语晨
原本定档春节贺岁档，却与观众暂时告别的《我们一起摇太阳》又回来了，3月30日将再度登陆院线。作为导演韩延的“生命三部曲”终章，这部电影依旧谈绝症、谈生死，因此在前几日的点映场，踏入影院之前的我相信影片一定是催泪的，但不确定，这个生命故事除了感人催泪之外，是否会有足够扎实的内核?
然而，当头戴面罩也难掩憔悴面色的女孩凌敏出现在银幕上，对着手机镜头录制“征肾”视频时，我放下了审慎与迟疑，迅速被带入了她的生活。影片故事部分取材真实的新闻报道《最功利的婚姻交易，最动情的永恒约定》，李庚希饰演的女主角凌敏因不堪忍受长期透析的痛苦，在某个陷入“emo”的夜晚，在肿瘤患者群里发布了一则颇具交换色彩的征婚视频：如能寻找到与自己匹配肾源的肿瘤患者，她愿与他结婚，对方去世后她作为妻子接受肾脏移植，并照顾对方的父母余生。她发出视频后很快撤回并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内心深知这“既不道德也不现实”。而彭昱畅饰演的脑瘤患者吕途却恰巧看到了这条视频，身体里的肿瘤随时可能恶化的他想给妈妈找个依靠。于是，两个身患重症的年轻人阴差阳错地相识相伴，在最功利的机缘下萌生了纯粹而深沉的爱意。
如同电影所依托的真实事件那样，影片的叙事始终有一种奇妙的张力。凌敏和吕途面对疾病的“破防”与抗争，面对爱情的畏缩与坚持，都是一场戏剧性与日常性并在的旅程。而用影像去层层发掘这场生命之旅的内在力量，《我们一起摇太阳》做到了。
影片的基调是沉重的，又是轻快的。关于疾病的叙事自然是个沉重的话题，年轻生命突然遭遇的疾病更是如此——每一顿饭、每一口水都要严格定量，时常只能靠嚼柠檬片来缓解口渴，完全依赖透析的生活和随时可能要命的并发症，不得不居住在距离三家肾源排队医院均在5公里以内的老旧小区……影片对尿毒症病人生活细节的入微呈现，让观众从日常小事中感知着重症病人的艰难处境。
意外的是，影片给人的观感却并不是晦暗与压抑的，反倒不乏轻快的情绪与节奏。影片中的故事发生地设在长沙这座充满烟火气的城市，以吕途母子为代表，富有喜感的“塑普”和湖南人热情乐观的个性，已然将疾病叙事中的沉重冲淡了几分。而乍看幼稚到有点傻气的吕途和勇敢执拗的凌敏，在相处过程中“欢喜冤家”式的化学反应，既作为戏剧矛盾推动着两个人情感关系的发展，也给两个被疾病侵袭的个体注入了原本属于年轻人的生命活力。影片中时不时出现的诙谐调侃——吕途被凌敏叫作“没头脑”，他却自嘲“没错啊，我本来就少了一块脑组织嘛”，让观众在心酸中不禁一笑，又在笑声中进入对生命的体悟与审思。凌敏和吕途的牵绊，也在含泪的微笑中逐渐加深。
笑中带泪的基调里，故事的构建是浪漫的，又是现实的。
起于功利的交换，却成就了纯粹的相伴，不能不说是个无比浪漫的故事。不过，影片里的浪漫主义，不只是两情缱绻，而是艰难生活中，那看似幼稚的赤子之心、纯真之梦。不难看出，电影对浪漫的守护与成全：吕途妈妈对“摇太阳”的解释，吕途笃信的外星人联络群，两个人恋爱中对人生剧本的讨论和“再来一瓶”的游戏……这些童话般的片段，人们不会用“不现实”去评判，因为它们传递着对世间美好最本能的憧憬，和历经艰辛却依然向往明天的炽热。
极致的浪漫，往往来自直面现实的勇气。电影没有回避疾病中的脆弱身体：凌敏面庞上的灰暗与斑点、手臂上清晰可见的针眼和“瘘”，吕途头上醒目的开颅疤痕，都毫无遮掩地出现在观众视野里。但是，影片似乎更想探讨的是与身体病痛相伴随的弱势处境：在吕途母子和凌敏一家的互动中，疾病给一个家庭带来的失序、隐痛与相互扶持让人无限感慨，高亚麟与徐帆等出彩的配角演绎让这些细节更加丰满可信；而凌敏一家遭遇的房东毁约，以及看房者们认为病人“晦气”的态度，更是道出了社会对重症者的偏见和回避。
令人惊喜的是，凌敏和吕途的人物魅力恰在于他们没有沉湎于弱势自怜的处境，吕途对抗疾病的方式是没心没肺地享受生活，而凌敏则如吕途描述的那样，是坚韧执拗、“有仇必报”的勇者——面对临阵脱逃的前男友，她洒脱利落地回敬并转身；面对欺人太甚的房屋中介，她选择当众维权……于是，他们的故事里，没有令人透不过气的弱势与绝境，也不存在如有神助的奇迹结局，有的只是两个脆弱生命入情入理的抗争和并肩作战的甜蜜。
绝症里的爱情叙事，笔法是琐细的，又是开阔的。
影片里让观众情不自禁落泪的，是凌敏和吕途许许多多琐碎平淡的日常。一起嬉戏打闹，一起在天台上接收外星人的信号，一起在大雨滂沱的夜里赶往有肾源的医院，一起在阿姨们的旅行团里开怀大笑……这些细节之所以格外甜蜜动人，是因为两个脆弱生命的相遇相依，给了彼此一份超脱于疾病之外的真挚情爱，似乎把彼此带到了一个暂时远离痛苦的乌托邦中。
而这些琐细的甜蜜中，贯穿着《我们一起摇太阳》最精巧的潜藏结构——爱情叙事与生命叙事的同频同构。年轻的身体突然遭受重大疾病的侵袭，想要快速解脱，是凌敏和吕途的最初感受，他们不愿意接受自己和家人背负着痛苦延续生命的状态，正是因此，凌敏发出了“征肾”视频，吕途也一度因为不想忍受反复开颅，而隐瞒了自己仍有治愈希望的事实。随着他们关系日渐亲密，吕途的脑部肿瘤再次恶化，他执意放弃治疗以便把肾脏移植给凌敏时，两个人对生命的珍惜和理解已经悄然改变。正如凌敏劝说吕途的那样：“以前我们说好的是，你走了以后我替你活着，但现在，我想跟你一起活着。”吕途不再抗拒治疗，接受了第二次开颅，而凌敏也放弃了速速解脱的执念，乐观地等待肾源的出现。
从被动、迫切地解脱病痛，到主动面对病痛，从“生命接力”的约定到“一起摇太阳”的信心，两个人感情发芽开花的过程，也恰恰映照着他们内在生命力量的不断生长。偶然相识的际遇似乎给了彼此一个重新认识生命的机会，两个个体的相互依赖与相互扶持，让他们珍惜对方的存在，从而体察生命的可贵。而他们爱情开阔而坚实的基础，恰在于唤醒了彼此主动的生命能量，如吕途妈妈对“摇太阳”这个词的解释：“阴天是太阳打瞌睡的时候，只要我们有意念，就能把太阳摇醒。”
影片的结尾，再次开颅手术后的吕途醒来了，凌敏与吕途举行了婚礼。但，凌敏的肾源何时能等到，吕途的肿瘤会不会复发，都仍是未知数。
这是我喜欢的开放式结局，很浪漫，也够真实。很庆幸导演没有安排一个奇迹般的康复作为结尾，因为奇迹实在太虚幻，直面现实，才是真正浪漫的生命之歌。就像电影的西班牙语片名“VivaLaVida”所说，无论未来是晴是雨，我们都相信，“生命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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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范语晨 2024-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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