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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盛年
正视女性阅读浪漫小说背后的深层含义
——评《阅读浪漫小说：女性，父权制和通俗文学》
标签：花样盛年 | 来源：中国妇女报 | 作者：孙伟
在美国，浪漫小说的主要受众是已婚、育儿的家庭主妇。为何这些女性偏爱浪漫小说？她们希望从浪漫小说中获得什么？在《阅读浪漫小说：女性，父权制和通俗文学》中，珍妮斯·A.拉德威认为女性阅读浪漫小说是对社会性别分工“微小但又合情合理的抗议形式”，人们应该正视其背后的深层含义。
长久以来，文学评论家、学者们掌握着文学界的话语权。在他们那里，拷问人生意义与价值的严肃文学才是文学园地真正的庄稼，能真正给人以给养。通俗读物，包括但不限于浪漫小说，则是一些不入流的作品，即便不算“毒草”，也是有待提防的野草。然而，市场接受却呈现出相反的情况：严肃文学少有人问津，而通俗读物占据着畅销书排行榜的前列。这种现象到底说明了什么？是这个世界有误，还是我们需要用新眼光来看待这一切？
美国文学评论家、杜克大学文学与历史系荣誉教授珍妮斯·A.拉德威采取的是后一种选择。她以《阅读浪漫小说：女性，父权制和通俗文学》（译林出版社2020年7月版）一书，开启了后来蒸蒸日上的通俗文学研究的大门。传统的文学研究往往侧重研究文学文本本身，可是面对量产的浪漫小说，拉德威认为这种做法并不合适，进而另辟蹊径，运用一种叫作“阅读人种志”的方法开始了自己最终成果丰富的探索，让人深受启发。
微小但又合情合理的抗议形式
在美国，浪漫小说的主要受众是已婚、育儿的家庭主妇，尤其是一个叫史密斯顿社区的女性。为何这些女性偏爱浪漫小说？她们希望从中获得什么？这些问题时时摆在拉德威的面前，驱使她设计出种种方案，考察文本及其背后的社会与文化结构。为此，她不仅研究这些浪漫小说的生产与销售过程，而且对这些读者如何解读、分类和评价此类小说很感兴趣。
作为一种商品，图书的出版与销售往往不在评论家的视野中。在他们看来，图书的意义，完全局限于文本本身，而不在文本之外。这样的看法并非无意义。但是，浪漫小说这种以销量取胜的读物，其生产、宣传与销售的过程与策略对其的意义不可忽视，尤其是作为丛书出版的一类浪漫小说。毕竟，读者肯花钱大量购买这些图书（假定她们都看了）势必说明了一些问题：这些图书或多或少满足了她们的部分渴望或需求。
跟很多美国已婚女性一样，史密斯顿女性遵循着男权社会对性别分工的无意识规定：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打理“家”这个私密空间，她们的丈夫则在公共空间闯荡，后者的世界是“竞争与公开性成就”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她们虽然无意颠覆这种秩序，却也产生不满，因为她们拥有的只是无限的照护责任，几乎在任何时候都不是关怀的对象。为此，她们逐渐喜欢上了阅读浪漫小说。
通过访谈，拉德威认为，浪漫小说对这些女性来说发挥着“释放阀”的作用，帮助她们排解在日常生活中逐渐积累的不满情绪，“阅读浪漫小说的意义就在于这种体验本身不同于日常生活”，它“不仅能让人从日常问题及责任所制造的紧张中脱身而出，而且还创造了一个女性可以独自享有并专注于其个人需求，渴望和愉悦的时间或空间”，“是一种通往或逃到异域，或者说不同时空的方式”。无怪乎温顺的她们会在丈夫和孩子面前捍卫这一活动的正当性，尽管这么做时她们也会产生内疚感。
对父权制的反抗抑或与之合谋
那么，在这些资深读者那里，如何区分理想的浪漫小说和失败的浪漫小说？通过进一步的考察，拉德威发现，理想的浪漫小说往往满足了这些女性对一夫一妻制异性恋婚姻的想象：故事讲述的是男女主人公缠绵悱恻，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过程。其中，男主人公既有美国文化中常见并大肆张扬的男性气概，又有温柔体贴的一面——当然，两种特质并不矛盾，而是相辅相成的。相反，失败的浪漫小说则在这方面有所欠缺，它们要么无法给出男女主人公最终相亲相爱的合理逻辑，要么是过分地宣扬了女主人公的“桃花运”。
在拉德威看来，理解“阅读浪漫小说”这一行为，需要关注“阅读”这个事件和作为文本的“浪漫小说”，因此，“阅读浪漫小说”是一种将浪漫小说作为客体的观念性行为。史密斯顿女性将其仅仅看作编码与解码，但其实不然，因为浪漫小说这个文类有着一系列“套路”，通过各式的细节（年代、服饰、吃喝用度）讲述一个神话，一个父权制的神话，尽管出版商、作者和读者都宣称它们是不同的。
可以看到，浪漫小说是悖论的集合体：一方面彰显了女性“明确地拒绝满足男性掌控女性的渴望，不愿任其剥夺她们的个人声音而被迫陷入沉默之中”，另一方面令人遗憾地对父权制妥协；一方面强调了女性的独立与智慧，另一方面将女性的性欲视为洪水猛兽；一方面唤醒女性的不满情绪与寻求改变的渴望，另一方面通过安排理想的男主人公（尽管现实中找不到，但还是许下这个承诺，即可能有）来消解甚至否定之。尽管如此，拉德威最后还是总结道，“决不能忽视这些微小但又合情合理的抗议形式”，而是要将它们汇聚成流，努力发扬光大，让更多人正视女性阅读浪漫小说背后的深层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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