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研究生创业卖起烤鱿鱼。
“西少爷”肉夹馍前排起长队。
伏牛堂CEO张天一。
编者按
卖肉夹馍、卖菜,这些本都是小商小贩的生意,近年来却吸引了名校学子、名企员工等高学历人才的加入,这些有想法、有能力的青年们,越来越多投入到传统行业中门槛较低的“勤行”。
连日来,几个“80后”博士、硕士放弃高薪,历时10个月研发出的全国首款原汤型兰州牛肉拉面热卖的新闻再一次将高学历者传统行业创业的话题推到风口浪尖。其实,这并不新鲜,只要是高学历创业人才卖小吃的新闻,一经推广,便大多会成为热议的焦点。
他们毕业于名校,从谷歌、百度、中科院等离职创业,卖起煎饼、烤起猪蹄;他们放弃大公司的优渥待遇,关心起粮食和蔬菜。在许多人看来,这是不折不扣的“水往低处流”。于是,“噱头”“作秀”“干不长”,摆摊只能证明学而无用等各种批评如潮水般涌现。然而,在支持者看来,创业无贵贱,这样的选择是难能可贵的。摈弃世俗偏见,尊重内心的价值判断,勇敢地去尝试和探索“不一样的生活”,是实现了个人价值和社会需求的有机衔接和良性互动。
那么,头顶“天之骄子”的光环,再去当“小商小贩”,究竟是不是人才的浪费?一纸文凭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重? 这些创业者又有着怎样的创业故事与心得?
■ 见习记者 张园园
“想找一年麻烦就买只股票,想找一辈子麻烦就去创业。”胡琎心就是这样一位爱“自找麻烦”的女生,硕士毕业,拿到四大会计师事务所offer后,她却兼职卖起了水果。
和胡琎心一样的“志同道合”者还有很多。卖煎饼的“黄太吉”、卖烤猪蹄的“八戒烤蹄”、卖肉夹馍的“西少爷”、卖菜的“青年菜君”……这些知名店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创始人都是和胡琎心一样的名校大学生、名企白领等高学历者。近日,记者走近他们当中的几位,倾听他们的故事。
“摆摊儿”只是一种生活方式
白领老板娘胡琎心的水果店,其实并没有实体店铺,也不按斤两算钱,订购和交易都在名为“饥渴”的微信公众账号上进行,她自嘲为在网上“摆摊儿”。
谈到“摆摊儿”初衷,胡琎心不讲梦想谈现实,“很早就有做微信水果平台的想法,母校在北京郊区的大学城,买水果很不方便,价格也贵。对一枚吃货来说,这是件很虐心的事,周围的同学也对水果很‘饥渴’,所以是‘吃’的动力让我有了创业的想法。”
构想简单,水果平台的筹备过程却很复杂。胡琎心为此做了大量功课——分析其他水果电商的线上销售模式,了解供货渠道,为寻找适合供货商,去水果批发市场一家家看。“做传统行业必须要接地气,我经常去向水果摊老板请教,隔行如隔山,在卖水果方面,他们是我的导师。”
为品牌能在学生中口口相传,胡琎心在宣传推广上下了大力气,“除了海报、传单、线上推广等方式,我们采用了简单粗暴的宣传手段,关注账号免费送水果,大概5天时间,‘饥渴’的微信公众账号就有500多人关注,第一天的订单量达到80多单。”
苦心经营也有挫折,初期由于缺乏经验,“饥渴”在水果存储、送货等环节也出过一些问题,但“饥渴”团队不停地反思、改进,曾因为一次送货迟到,他们公开写“检讨书”承认错误,还立下“迟到就免单”的军令状。
对于胡琎心来说,创业的收获远远多于付出的艰辛。“把传统产业和互联网结合起来,‘饥渴’是一种创新的实践。用互联网思维卖水果,水果也可以‘高大上’起来。”
提起创业体验,胡琎心对记者说:“网上‘摆摊儿’不仅仅是一种谋生手段,更是一种生活方式。”
不过,由于种种原因, “饥渴”暂停营业,这让她深感遗憾,“‘饥渴’就像自己呵护孕育的一个孩子,关闭的时候我很难过。水果O2O市场前景不错,我想将来开发一个APP,专业化运营。”因此,她希望找到靠谱的团队继续经营。
“创业很难,把想法变成实践很难,但也很简单,简单的是你已经开始实践了”,尽管这次试水遇阻,胡琎心并未打消创业的念头,用她的话讲“创业不分高低,实践梦想,是会上瘾的。”
尊严价值与职业地位无关
初见李瑞琪,是在北京南锣鼓巷胡同里的珞珈咖啡馆,当时她正忙着招呼客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动作娴熟、待客热情的漂亮女孩毕业于武汉大学,为了来这里当名全职店员,她辞去了一份互联网在线教育的工作。
“珞珈咖啡是我们的店!”李瑞琪认真地强调。
“每个女生心中都有个开咖啡店的梦,珞珈咖啡让大家用很小的投入实现了这个梦想。” 珞珈咖啡的发起人之一程强俊说。
珞珈咖啡的产生并非只关乎梦想,“现在人们的社交有些过于虚拟化,大家都依赖于手机,都用微信等聊天工具交流,线下交流越来越少,做咖啡馆,就是想让大家重回线下真实交往,也算是对人类交往的回归。”程强俊说。
珞珈咖啡由武汉大学74名青年校友众筹产生。来自不同专业和行业的校友股东都是参与者,从选取店名到装修设计、从运营到推广,咖啡馆的大小事宜,股东一起出谋划策。
相较于普通的咖啡馆,珞珈咖啡被称为“武大人在北京共同的家”。熟悉武汉大学的人很容易在店里捕捉到该校的文化印记。珞珈咖啡不仅是武汉大学校友在北京情感交流的据点,在定位上也更突出“先学提携后学,师兄扶助师弟”的校友社交平台功能,大家也能在此进行思想和业务交流,寻找创业团队,实现资源共享。“90后”股东高巍对咖啡馆的平台价值深有感触:“我们的股东年龄层次涵盖‘70后’‘80后’‘90后’,在这里大家有很多思想碰撞交流、互相学习的机会。”
一些创业者在选择创业项目的时候,喜欢选择看上去“高大上”的创业项目,因为在他们看来,创业不止要能赚钱,还要能给他们“装脸面”。尤其是对于一些高学历的创业者来说,他们中的很多人在选择的时候,总会考虑到要符合自己的“身份”。
可在珞珈咖啡的小伙伴们看来,职业没有贵贱,创业项目也同样如此。不管是卖猪肉还是卖咖啡,工作本质上并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没有人规定大学毕业的人就比初中毕业的人要高贵一些,更何况各类工作也并没有贴上标签,创业者的尊严价值与职业地位无关,重点是做适合自己的事情,实现自我价值。”
也正是基于对这一理念的认可,李瑞琪选择了全职经营珞珈咖啡。为此,她搬到了后海附近居住,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管理店里的大小事务让她感觉充实、开心,“我只想做力所能及的小事,这份工作很适合我。”
别让“职业歧视”挡住追梦脚步
“对楼主这样的‘90后’而言,即将展开的人生明明应当是问答题,自由发挥,为什么家长和社会都告诉楼主人生是一道三选一的选择题?”这是张天一在博客中谈毕业生就业去向时的一段话。当时,他还是北京大学的一名在校硕士生,还没有创办伏牛堂。
如今的张天一已是网络“红人”。今年4月,他的文章《我硕士毕业为什么卖米粉》在网上疯传,引发热议,所创办的米粉店伏牛堂也成了媒体争相报道的对象。
北大硕士的身份,很长时间都是张天一备受关注的来源,连伏牛堂的米粉都被网友戏称为“硕士粉”。对于这些外界赋予的称谓,张天一说自己并不想成为模板或标签,他也不会将自己固定在某个框子里。“伏牛堂早期很多记者来采访,上来就问,为什么北大的硕士要去卖米粉?很多人其实并不在乎我说什么了,他们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因为他们早就有了一个固定的认知模式。”
“我觉得人生应该找个不一样的活法。”在张天一看来,不受规则和传统思维的束缚,这是当代年轻人应有的精神状态。
“我希望我的职工在参与中找到认同感。我的餐馆更像一个青年社群,我们去公园野餐、跑步、摄影,工作期间大家干公益,讨论哲学、历史等各种话题。”这种管理模式也吸引了不同职业背景的人相继加入了他的团队,其中不乏高学历者。“目前伏牛堂的员工里有一半是大学生,经历了很多困惑与纠结,结果都被我收编了。”
网上常有质疑,高学历者放弃高薪,跳入传统餐饮行业并在网络爆红,无非是打着时下流行的“互联网思维”的旗号,以极具冲击性的话题和花哨的网络营销来吸引眼球,而非认真经营食品。对此张天一进行了反驳,“有人一说‘互联网思维’,就是不用心做产品,我是文科生,不懂互联网,互联网只是为我所用的工具,其实每个成功的商业模式背后都有创新,最好的营销就是没有营销,存乎一体,用之一心”。
在张天一看来,社会上“三六九等”的观念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就业的困难,对人才和成功的定义的狭窄化和功利化不但影响了很多高学历者的就业,也制约着很多行业的发展和创新。他认为,对于年轻人来讲,应该跳出世俗和功利的束缚,不要停止追梦的脚步。
而谈起创业最大的收获,张天一说,就是让他学会从社会的边缘视角去观察和思考。在一次沙龙中他也曾讲到,创业后跟很多以前接触不到的社会角色打交道,卖菜阿姨、垃圾房大叔、保安哥哥……看到他们的生活状态,让自己产生了震撼式的改变。“他们需要的不是被改变,而是尊重和理解。”因此,“做受人尊重的餐饮企业”成了伏牛堂的口号。“做餐饮是个苦累活,我的梦想是将来让它成为受人尊重的行业。”
在张天一看来,创业不仅是谋生的手段,也非人生的终极目标,“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一段人生经历,是一个认识自我的过程,如果伏牛堂我搞砸了,以后我也知道自己更适合什么样的工作,这种经历可以测出自己的斤两。”
“低姿态”创业是必须面对的事实
高学历者在餐饮业等传统行业创业已有不少成功范例,社会的接受度也在不断提高,但不可否认,争议仍然存在,很多人也对此表示无法理解。
一位毕业生的家长张女士就坦言,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放弃高薪或稳定工作的机会去从事“低端”行业。“职业无高低贵贱,我并不是认为养猪、种菜等这些行业更低下,而是一方面不舍得让孩子吃这种苦,另一方面这些工作跟孩子专业也不对口,全家省吃俭用供孩子读书,鼓励他考名校,还是希望他能有一份待遇更好、更有前途的工作。”
事实上,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不在少数。在他们看来,不少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选择进军传统行业,只是盲目跟风或一时冲动,缺乏理性思考,有的则完全是对个人发展缺乏规划。也有人表示,这只是年轻人面对当前激烈的就业竞争持消极回避态度的体现,高学历者大多缺乏相关的实践经验,对这些行业也缺乏了解,只凭满腔热情轻率“入行”,很容易半途而废,最终导致人才资源和物质资源的双重浪费。
而多数人表示,可以理解高学历人才做些小生意创业。
海归小吴供职于一家知名教育机构,身边也有朋友辞去待遇优厚的白领工作,将一家蛋糕店经营得有声有色。在小吴看来,高学历不一定非要去做所谓“高大上”的事,“梦想没有大小,实现梦想也不分路径,能够灵活利用自己的特长和知识,找到好项目,将传统行业做得更新鲜,不但是对传统经营方式和理念的冲击,也使行业更多元化。”
小周是国内某知名院校的硕士毕业生,现就职于某中直事业单位。他表示,高学历者养猪、卖菜、卖水果、送盒饭看似低端,其实背后都有很多创新想法。很多人即使想到了也不一定敢去做,很佩服他们的行动力。
事实上,如今中国的创业活动日益活跃,创业环境缓慢改善,创业机会变多,尤其是高学历创业者的创业效应显著。据零点研究咨询集团发起的2014年“大学生生活方式调查”显示,大学生创业比例高达7.6%,有6.2%的受访高校学生是淘宝店主,4.8%的受访学生注册开起了微店。尤其到硕博阶段,更倾向积极开拓自身商业价值,硕博生参与兼职、开店、理财的比例均高于本科生。另据其在今年春季展开的一项调查显示, 63.6%的大学生愿意加入创业公司,大学女生中愿意加入创业公司的比例几乎与男生持平。
而随着高学历人才开“路边摊”的新闻越来越常见,有专家认为,高学历者对市场有成熟预见,对规则有理智预判,对结果有稳重预估,这是他们的先天优势,但是往往他们缺乏实践能力,因此高学历的大学生创业时第一件事就是积累经验,因此“低姿态”创业成为他们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要想成功光用外表去“粉饰”是不够的,更多的是需要“真抓实干”。
编后
朴树的那首《平凡之路》,之所以引发公众强烈的情感共鸣和心理共振,就在于每个人都可以从中看到在人生的旅途中,每个人都会有低谷、幸福、孤独、快乐、绝望的时刻。只不过,我们从未放弃,我们一直努力,勇敢地走向向往的未来。对于这些高学历的创业者来说,平凡之路也是一个自我实现的过程。
在经济市场化的当下,成功的标准应该多元化,成功的路径应该多样化,面对一些打破常规就业创业的年轻人,公众要突破固化思维的藩篱,实现认知观念的转变和价值排序的更新,多一份包容,多一份尊重。同样,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应该有更多的选择空间,只要找准商机、掌握经营之道,“摊贩”也有做大做强的一天。不随波逐流,保持自由纯净的内心世界,用自己的所作所为去“实现价值、起到作用、赢得尊重”,这正是“高学历者变身摊贩”带给我们的思考和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