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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社会》:蚂蚁“爬过”的人类思想史

标签:花样盛年 | 来源:中国妇女报 | 作者:孙伟

小小蚂蚁,看似卑微,实则大有文章。蚂蚁不仅不知不觉间参与塑造了人类的生存环境,还以其社会性特征引起人类的无穷思考,间接参与了人类知识的生产和更新。在人类思想史上,蚂蚁散布了很多章节,但是这些零星的火花并没有激起广泛的智识兴趣,也缺少系统性的梳理、争论。《蚂蚁社会:一段引人入胜的历史》一书探索了“人像蚂蚁”这一类比的历史。

■ 孙伟

在感到人生无望的时候,有些人可能会感叹“命如蝼蚁”。小小蚂蚁,确实太过微不足道,随时可能命丧稍大一些生物之手。但鲜为人知的是,蚂蚁是世界上数量最多、分布最广的生物,从热带到温带再到寒带,从森林到草原再到荒野,都有它们移动的大量身影,其生命力之顽强不得不让人惊叹。

不止如此,蚂蚁还不知不觉间渗透了我们的思考和日常会话。寓言(最著名的莫过于《伊索寓言》)、小说(爱德华·威尔逊的《蚁丘》、库尔德·拉斯维茨的《蚂蚁日记》等)、电影(《第四阶段》)中,都试图用蚂蚁说明某些道理或传达某些观点,并赋予蚂蚁以勤劳、智慧、遵守等级森严等特征,以致模糊了昆虫学和社会学的界限。

毫不夸张地说,在人类思想史上,蚂蚁散布了很多章节,但是这些零星的火花并没有激起广泛的智识兴趣,因而缺少系统性的梳理、争论。然而,自德国锡根大学现代德国文学研究主席、教授尼尔斯·韦贝尔的《蚂蚁社会:一段引人入胜的历史》(广东人民出版社2021年7月版)之后,学术界恐怕再也不能无视或轻视蚂蚁的重要地位——如果说果蝇、小鼠等生物是遗传学的“模式生物”,那么,蚂蚁完全称得上是社会学的“模式生物”,只不过蚂蚁涉及更多的是抽象的思想试验。

借蚂蚁思考人类社会

早在西方古典时期,亚里士多德就将社区(小至蚁穴、蜂巢,大到城邦)的构成与蚂蚁联系起来。如果说亚里士多德是在归类的话,那么埃利亚努斯、老普林尼等作者则是直接将蚁穴描述为城市,仿佛这些昆虫就是人类,拥有人的无穷智慧和创造力,同时还避免了人身上的懒惰、贪图享乐等恶习,足以成为人类的老师。这为此后的思想家们借蚂蚁思考、批评人类社会提供了范例和理由。

当然,蚂蚁远非人类借以思考自身社会的唯一“工具”,蜜蜂和白蚁也被常常提及。然后从重要性和频率来说,蚂蚁都毫无疑问占据主导地位。此外,蜜蜂时常作为蚂蚁的对照物出现。在1714年的《蜜蜂的寓言》中,伯纳德·德·曼德维尔提出了著名的断言:“私人的恶德,公众的利益。”充当其模式生物的,就是蜜蜂——特别是懒惰的雄峰。不过,曼德维尔没有借此提醒懒汉,反而是为恶习辩护,这种反直觉、反常识的做法让人耳目一新。

到了18和19世纪,随着自然科学的快速发展,特别是博物学、昆虫学的发展,人类对蚂蚁的认识逐渐增多和加深,“蚂蚁社会”的概念慢慢确立。只不过,对蚂蚁的认识往往掺杂了对人类社会的思考,特别是政治制度。于是乎,蚂蚁社会成了共和制的同义词(“蚂蚁就像第三等级一样勤劳”),蜜蜂社会等同于君主制(福楼拜在《布瓦尔与佩居榭》中有位乡绅说,“蜜蜂证明了君主制”)。用自然现象来证明人类制度的正当性,这是当时的一大“发明”。

可见从一开始,对蚂蚁这类社会性昆虫的研究,就不纯粹是价值中立的科学研究,而是借此思考人类社会。与蚂蚁相似,人类也是社会性生物,由单个的人组成各式各样的组织、社团、群体、部落,乃至国家。因此,人类世界存在的个体主义与集体主义之争,也存在于学术界对蚂蚁社会的研究中。研究者通常认为,蚂蚁只有生物学本能,而无任何类似于人的理智可言,何况,单只蚂蚁再怎么“智慧”,与人类相比恐怕还是小巫见大巫。那么问题来了,为何蚁群能够建造蚁穴,而且分工明确,使整个群体得以高效有序运转?

被轻视的蚂蚁的智慧

霍布斯等契约派理论家倾向于认为,单个的人努力“克服有危害性的、反社会的利己主义”,交出一部分主权,缔结契约从而形成社会。但越来越多学者否定这种循环论证,转而以“超有机体”“超个体”“超生物体”等概念取而代之,卡尔·施密特是这方面的先驱。这些学者秉持的理念是,“无智能的代理人在特定条件下组成了智慧的集体”。因此,关注点不再是具体的代理人——他们的理智和道德品性皆与之无关,而是在怎样的条件下,以怎样的方式组成了智慧的集体。

领导或精英的作用在蚁穴中并不存在,因为“在蚁穴中,并非由统治者具体决定国家的组织形式,而是——没有特定的个体”,蚁穴的秩序是“没有首脑与核心的秩序”。蚂蚁社会更像“分散智能与行动者自组织的网络”,在其中,“命令与控制不是以等级制,而是以代表制和分散式运行的”,简而言之,蚂蚁社会是一个“自我管理、自我调节之行动者的网络”——这种观点让施密特等精英主义者感到恐惧,但着实富有生命力。

以理查德·道金斯为代表的生物学家,则从进化论的观点看待这一现象。道金斯认为,蚂蚁社会的集体智慧的存在,究其根本还是“自私的基因”在起作用。基因为促进自身的繁殖,在进化中对蚂蚁社会的各种组织的可能进行了筛选。然而,自私的基因在个体和亲属层面的作用原理,果真能够运用于集体吗?剔除个体因素的功能主义研究和意大利统计学家帕累托的“均衡理论”,才真正颇有说服力地阐释了蚂蚁社会组织的问题。

小小蚂蚁,看似卑微,实则大有文章。蚂蚁不仅不知不觉间参与塑造了人类的生存环境,还以其社会性特征引起人类的无穷思考,间接参与了人类知识的生产和更新,从政治理论到社会构建,从文学想象到影像制造,几乎无所不包。换一种角度,从浩瀚宇宙的角度来看,人类又何尝不是蚂蚁呢?我们引以为傲的智慧,殊不知,在更智慧的生命那里可能与生物性本能无异。然而,思考和反思本身的价值永远不会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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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编辑:荣飞     2021-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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