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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何以成为女性的标签?

标签:新闻 | 来源:中国妇女报·中国妇女网 | 作者:刘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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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耸动的标题和街谈巷议中,“撕”越来越成为一个附着于女性群体的动词:女友撕“绿茶”、妻子撕“小三”……一个“撕”字在无形中固化了对于女性冲动、爱争斗、小肚鸡肠的刻板印象。“撕”的女性化是厌女症的产物。相较于静默、退让、不吭声的女性形象,“撕”也象征着女性的主动争取和积极发声,成为一个暧昧的表达。然而,女性以“撕”的姿态去争斗,亦因其携带的反叛型女性气质而成为性别角色上的“流浪者”“漂泊者”。

■ 刘洁

在耸动的标题和街谈巷议中,“撕”越来越成为一个附着于女性群体的动词:女友撕“绿茶”、妻子撕“小三”、女明星撕节目组……一个“撕”字,成功勾起了人们的八卦心理,却也在无形中固化了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

“撕”背后的性别意涵

“撕”的本意是扯与拽,但浸泡在性别化世界的“撕”也成为一个性别意味明显的动作,以“撕衣服”为例:男性撕衣服旨在“炫腹”,异性撕衣服会勾起性欲,女性撕衣服就成了不登大雅之堂的菜鸡互啄(如《俩女打架,多人围观起哄:撕衣服!》《实拍俩女人街头打架,为什么撕衣服?》《两女子大打出手当街互撕》)。由此,引申出“手撕”“撕逼”的性别化、贬低化表达,换言之,女性所进行的“撕”含有不雅观、不文明、不健康争执的意义,诚如有分析言:

“从其造字结构来看,‘撕’左边一个提手旁,右边一个斯文的‘斯’,即扯掉斯文的外衣。”如果说斯文是对成熟稳重男性的期待,那么“撕”就暗示女性是社会化不完整、不健全的群体。

至此,我们发现作为隐喻的“撕”,强调当事人的暴躁、无理和“跳脚”(如《求求这群女明星,千万“撕”激烈点!》)。浏览媒体报道,虽然“撕”的双方有男有女,但在现实和经验中,“撕”仍旧大概率是一个女性化的事件,而且即使“撕”的双方性别模糊(如节目组和嘉宾或粉丝),他们也多被视为是女性化了的,是琐碎、喋喋不休和争相不让的。值得反思的是,“撕”如何成为了女性的“专利”?

厌女症:“撕”的结构性污名

“撕”的重点在于无理却要取闹,承载了对女性气质的传统印象:冲动、爱争斗、小肚鸡肠……尤其是对“泼妇”的刻板观念。“撕”跨越了阶层、职业,使“泼妇”的剪影强行贴合于任一女性,显然是对女性的污名。

在我们的想象中,女性才会当街撕头发、撕衣服、撕彼此、撕一切。这样一幅本质论的画面,成为“撕”得到运用的“原型”。这意味着,不是先有“撕”而后有女性的形象吻合,而是在厌女症的气候中,先有对女性的污名而后有“撕”的描述。

这句判断包含了如下三层意思:其一,从事实层面看,“撕”是女性发起的争取权益(不论合法与否)的一条有效路径;其二,从认知层面看,对什么是“撕”的理解往往与女性的性别相关,即女性的做法更容易被理解为“撕”;其三,从价值层面看,“撕”被评价为不好不对不应当的做法。

“撕”的女性化是厌女症的产物。一方面,“撕”被认为是非理性的举动,因鸡毛蒜皮而“鸡飞狗跳”,因此“撕”的主体即女性是可笑而混乱的,她劣于男性;一方面,“撕”的对象也是女性,这意味着被“撕”者是理亏的、懦弱的、无力的,契合于男强女弱的二元观念,可见“撕”的客体同样固化了对于女性的负面评价;另一方面,为何而“撕”即“撕”的话题都不阳刚,反而比较扭捏、无趣、“小家子气”,皆被认为是女性化的主题。概言之,不论“撕”的双方者谁、所为者何,都只有一个体面的胜者——厌女症。

作为愤怒情感的表达,“撕”与其说是个体性的实践,不如说是结构性力量的产物。只要我们看看社会文化给了女性多少去争去“抢”的合法渠道,又为女性的争和“抢”预设了怎样的评价空间,就会明白个人的“撕”存在于社会“资源库”中,也就是说,“撕”从来不是某一位女性的个性化显现,而是她在性别语境中所能获致的类型化行动。所以“撕”带给我们的远不止是八卦,而是由女性气质、两性对立、性别实践等所串联起的厌女症图谱。

此外,我们还可以概括出“撕”的如下两个特征:

其一,“撕”发生在公共场合,戏剧化色彩突出。公共性和戏剧性意味着对被观看性而不是当事人主观体验的强调,当我们对“撕”看得津津有味,其实正跌入了性别主义脚本设计好的陷阱中。

其二,历时性地看,女性曾经有“巾帼不让须眉”“不爱红装爱武装”等自我奋斗的积极叙事,今天,女性引人注目的、对自己力量的体现却可能由“撕”来表达。这固然不能简单表述为女性参与性别政治的退步,却无疑显示出现代化、个体化、市场化等带给女性主义的挑战。“撕”所意味的女性表达欲和话语权的上升,并不能等同于女性作为主体的积极体验。这带给我们的思考是:女性的性别体验是否在繁复的形式之下,出现了内容的单一和同质?如同“买买买”,“撕撕撕”是否也成为人们对女性的惯常认知和女性表达主体性的特有方式?

最后还要发问的是,为什么女性甘于“撕”的污名呢?这离不开习得与自得的性别化循环机制。习得是认知性的熟悉,自得是情感性的自满,习得了性别主义话语这一套认知和实践的脚本,接下来自然而然地就会对符合性别惯例的“撕”感到习以为常、深以为然。于是,有关性别实践的经典譬喻——鱼在水里(悠闲)以及紧身衣(受制)这两个看起来相反的隐喻也得到了贯通:在“撕”的战争中,一只穿着紧身衣的鱼在水里,正象征着习惯于“撕”的意象的女性,被迫而自觉地生活在男权世界中。

反叛型女性气质的尴尬处境

“撕”的博人眼球揭示出近年来一个得到承认而普遍存在的规律:女性话题的丰富不代表女性主义思潮的深入,二者甚至可能呈反比关系。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把女性放置在了被观看、被规训的地位上,而用男权化的思维去评价、引导、裁剪女性活生生的体验。

需要说明的是,“撕”其实有时候是一个很暧昧的表达,它不仅具有值得批判的一面,也可能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因为相较于静默、退让、不吭声的女性形象,“撕”象征着女性的主动争取和积极发声。然而此时,女性以“撕”的姿态去争斗,非但不能得到肯定和鼓励,反而失去了自己合格的女性身份,因其携带的反叛型女性气质而成为性别角色上的“流浪者”“漂泊者”。

如玛丽·道格拉斯所说,因为分类是协调和组织的基础,脱离原位遂成为了危险而遭到否定的做法,“撕”就是这样的性别化“出圈”,它可能是女性表达真实自我的一条途径,却是一条不被承认的途径。当女性被“架”在了这样的尴尬处境中,如此在现实和女性之间的堕距无疑值得我们深思。

(作者单位:太原科技大学人文社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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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编辑:吴苏锦     2020-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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